【红色回忆录】​父亲张学刚的革命生涯和战斗事迹

先 辈 之 思 念

思念，若您有声，会是怎样的天籁！您的呼吸，我的心跳，午夜里彼此的呓语。是，又不全是。又或者，是积雪消融，柳吐新绿， 还是清夜里的 ，月移花影。是，好像又不全是。思念，或许只是， 摒弃一切世俗之外， 两颗心最自然的碰撞。思念你们共产党人为中国革命事业的贡献，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创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新世界。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一个崭新的社会。

我为我的先辈们成为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而骄傲和自豪。

——张学刚之子张文进

张学刚，1918年6月出生于湖南龙山县土车河（现苗儿滩东风村），苗族。生前系空军武昌卓刀泉干休所享受正军职离休干部待遇。1955年9月被授予中校军衔，曾被授予过三级八一勋章、独立自由勋章、解放勋章；在各个革命战争时期共参加过200多次战斗，重大战役60多次战斗，重伤8次，轻伤不计其数。

童年时期

磨难童年生活悲苦  盼求翻身闹红参军

 湖南龙山县土车河（现苗儿滩镇东风村），一个穷山僻壤荒无人烟的山寨，四面环山一条小溪流过村寨，小溪边有几分薄地可种。1918年6月，我的父亲张学刚（原名张学干，现在老家的亲戚还这么称呼他）降生于此。这个封闭的小山村，原土著人寥寥无几，张氏家族在清朝末年江西战乱时，为躲避战火，举家迁徙至此。当地村民称张氏家族为客家族。

在父亲记忆里，爷爷武艺超群，特别是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风，周边村寨称其为“张大刀”，享誉方圆几十里。爷爷是保卫村寨的中流砥柱，也因此在村寨争斗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。最后，爷爷被恶人设计用毒酒害死。

爷爷的撒手人寰，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崩塌，父亲的童年也随之变得灰暗，充满磨难。父亲6岁那年成了孤儿，因年纪小，干不了重活，无人愿意收留，为求生存只能流浪在各村各寨乞讨，以好心人的施舍或是在山里找野菜野果充饥果腹，艰难求存。这样的生活一直熬到10岁，父亲才被有钱人家雇着放牛、砍材、干杂活。然而，在地主家里，父亲因年龄小，个子瘦弱，地主对他非打即骂，时常不让他吃饭，使他饱受欺凌。在饥寒交迫的日子中苦苦挣扎的父亲，幼小心灵中埋下了对黑暗社会强烈不满的种子，萌发了盼翻身求解放的强烈愿望。

父亲15岁那年，红六军到龙山地区闹红，有钱的地主老财都跑了。当时正在龙山县城周边寨子给地主打零工的父亲，听到消息后毅然报名参加了红军，走上了革命生涯。

长征时期

爬雪山过草地，钢铁战友生死相依

1935年1月，红二方面军根据中央精神准备北上抗日。因父亲枪伤身体未全部恢复，组织决定让他留下，但是父亲坚决归队跟随大部队北上抗日。

红二方面军在三大主力红军中最晚进入雪山地区，翻越的雪山却最多，先后翻越了哈巴雪山(玉龙雪山)、大、小雪山、扎拉亚卡山、海子山、马巴亚山、恶热山、麦拉山、瓮水、邯坡等二十多座雪山。雪山多在海拔4000米以上，终年积雪，空气稀薄，山高谷深，气候变化无常，昼夜温差最大能有25度左右，晚上也到零下10度，哪怕是在夏天，山顶上也白雪皑皑，对红军是极大的考验。

征服了皑皑雪山，又遇到了茫茫草原。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，纵长500余里，横宽300余里，面积约15200平方公里，海拔在3500米以上，红军过的草地主要是川西北若尔盖地区。

父亲在行军中担任收容工作，所有掉队人员、伤病员都由他们收容并把他们带出草地奔向延安。父亲说，红军过雪山时，不少是整班的倒下。到山顶时因为氧气稀薄，年级大的不能坐下，一坐下就起不来了，十几岁的没事。他们收容队就在山顶上告诉每一个红军战士。到山顶不要坐下，坚持慢慢地走不要停留。保证每一个红军安全下山。当时的红军大部分都是身穿单衣，而且他们很多来自南方地区，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高海拔的严寒天气，很难适应。

草地上不仅雨雪、冰雹来去无常，而且草甸下泥潭密布、河沟交错，稍有不慎就会被吞没。草地里没吃没喝，只好挖野菜充饥，喝马尿。有些战士挖了有毒的野菜中毒身亡，有的战士走着走陷进淤泥再也没有出来，被淤泥吞噬了。

过草地父亲收容了五六个掉队的战士，草地白天艳阳高照，晚上却是数九寒天。父亲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窝棚，大家都挤在这个窝棚里，窝棚太小有一个战士只能在窝棚外。父亲就让这位战士挤进窝棚。自己在窝棚口休息。第二天天一亮，我父亲就冻殭在窝棚边，这几个战士不愿意让我父亲一个人留在这个草地上，大家轮流架着他拖着他走，就这样一直走到中午太阳来了。我父亲才回复过来。身体慢慢有了热气，慢慢恢复清醒，慢慢恢复体力。最后走出了草地。红二方面军是最后过草地的部队，担任后卫任务过草地前1800人，走出草地时只有400人。历经种种磨难，红军战士战胜了饥饿，走出了草地，向着胜利会师前进。

“红军都是钢铁汉，千锤百炼不怕难。雪山低头迎远客，草毯泥毡扎营盘。”这句长征组歌《过雪山草地》的歌词，生动再现了红军挑战自然极限的顽强意志。在我父亲看来，红军之所以能取得最终胜利，就如歌词中说的那样“革命理想高于天”。“这种精神，就是明知困难重重，依然要竭尽全力。这源于一种信念，支撑着他们勇往直前。”

抗日战争时期

重伤不下火线   粉碎日寇围剿

1941年，日寇对华北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“围剿” ， 并实行“清乡”、“蚕食”和“强化治安”等措施， 使八路军处境维艰。1942年5月 初，日伪军10万余人， 在空军的配合下， 出动坦克、 汽车数百辆， 对我冀中军民发动了空前残酷和野蛮的“铁壁合围” 式的大扫荡。  

到1943年11月，父亲奉命随冀中警备旅转移到晋绥边区，第8军分区部队于8月15日至19日先后攻占太原西北的古交、河口、陈家峪、思西村、皇后园、南寨等据点。带领全营攻击古交时大难不死。父亲身负重伤大腿粉碎性骨折继续指挥战斗。直到战斗结束胜利完成了这次攻击任务后，才被担架抬着到后方医院治疗。后转移到太行山后方。在抢救手术中发现弹片镶嵌在骨头里，已造成大腿骨头断裂，开了一个40公分的口子才从腿上取出弹片。骨头复位后缝合再用夹板固定大腿。当年因为医疗水平有限而且也没有药品只能用盐水消毒，伤口一直不能痊愈。现在腿上还留下当年的伤疤，长40公分宽5公分的疤口。

1966年我两个姐姐去了一次山西古交，当地老乡听说张学刚（大麻子、小麻子，小麻子是我父亲，对父亲的昵称）的妮子（山西话）回来了，无不欢心鼓舞热情款待我姐姐。有些老人还问我父亲腿伤是否留下后遗症，我姐姐安慰他说一切都恢复的很好，请他们放心 。当时华国锋是八分区地方部队的大队长也参加了这次战斗。1945年日本投降，父亲调到东北工作。

解放战争时期

不畏生死攻守阵地  左脚贯穿浑然不知

黑山阻击战是真正的以劣势兵力、火力抗击优势兵力、火力的惨烈之战，10纵坚决顶住了兵力4倍于己、火力十数倍于己的优势之敌，3天的猛烈进攻，为主力赶来全歼廖耀湘兵团，俘虏廖耀湘本人，赢得至为宝贵的时间，迫使敌人不得不放弃其“西进企图”，成为我军辽沈平原上集中主力聚歼敌人的先决条件。

我问父亲，你左脚怎么有一个弹孔，而且是贯穿到脚底板。父亲讲述其了黑山阻击战。他是二梯队，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们团是作为战斗预备队，一梯队出现问题时就会让他们顶上去。前线已经开始战斗，炮火连天枪声不断，指挥部为了让预备队了解前线战斗的情况，就命令营团干部在靠近前线的掩体里观察前线的战斗。一共10人。我父亲为了更好地了解敌情，就从掩体里出去了，站在一个高坡上。等他回到掩体的时候，看见掩体已经被炮弹夷为平地。他自己一人就回到指挥部。指挥部的领导看到他，对他说：你不是炸死了吗？掩体是十具尸体。后来认定是指挥部的通讯员。

指挥部命令他部队替换其他坚守阵地的部队，他亲自带了一个排上去替换原守阵地的部队，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。在敌人已经败退下去的时候，他身边的机枪手子弹还在继续的射击，枪管发出突突突突的声音。我父亲告诉他敌人已经败退了，不要开枪了。没有得到机枪手的回音。父亲回头一看，机枪手头上已经中枪，献血顺着头顶向下流，满脸都是，已经牺牲了。后来其他连队上来换下了这个排。

接到的第二个任务是攻击阵地，他派上去的攻击连，发起冲锋4次都失败了，未能攻击成功。父亲大发脾气，自己亲带了一个排发起了第5次冲锋，在我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，冲上了阵地，消灭了战壕里残余敌人。清理完战场，他的警卫员看到他的左脚受伤，告诉他脚出血了。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脚已经被子弹打穿了，鲜血直流。

剿匪斗争

黑河剿匪：为抗击流窜挺匪  痛失爱子

1946 年 6 月，在沾河达重新组建的挺匪（被国民党任命的土匪称为挺匪）第六旅，刘山东任旅长，下辖第十八、第二十两个团，实有 1000 余人，却号称 3000 人马，流窜在奇克、乌云、佛山（嘉阴）一带，窜扰瑷珲、德都、克山、嫩江、罗北等地，到处抢劫百姓的财物，企图阻止人民军队接收逊克，动摇刚刚建立的民主政权。   

1946 年 8 月，黑龙江军区警卫第三旅旅长廖中符率第十团进入黑河地区剿匪，旅部驻孙吴。第十团团长祝平安、政委吴沛与当时任副团长的父亲以及政治部主任李劲汉，带 6 个连（其中 1 个机炮连） 700 余官兵同时到达，在孙吴、奇克各驻 1 个连，其余 4 个连及团部驻逊河。

1946年的初冬，气温骤降寒冷刺骨滴水成冰。挺匪刘山东的残余部队，断草断粮陷入绝境，返回逊河寻找补充给养。在一个寒冷漆黑的夜晚，一小股挺匪偷袭我驻地。警卫发现挺匪偷袭，就开枪射击，立时枪声四起。父亲听到枪声立刻命令团部留守人员，占领有利的地形阻击偷袭的挺匪，亲自带警卫人员到前沿阵地指挥战斗奋起还击，并通知部队家属，把孩子们裹上被子装进了一个大篓子里藏在地窖里。我父亲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当时唯一的孩子——我的哥哥也在这些孩子之中，那时候哥哥还不到一岁。安置好孩子后，家属们也拿起武器跟随部队到了前沿阵地参加战斗。由于敌众我寡，父亲组织警卫人员边打边退，一直坚持到大部队回援，重创了偷袭之敌。挺匪只好四处逃窜。等到战事结束，部队回到住地已是黎明时分，当家属们焦急地去地窖里，各自抱起自己的孩子。母亲才发现我哥哥嘴唇青紫，已经浑身冰凉停止呼吸了。这件事成为了父亲一生的痛，直到老年提起这件事任无法释怀。

湘西剿匪：永顺驻扎时劝说侄子主动投降

湘西剿匪是位于大湘西的战役。鄂、渝、黔、桂交界的湘西地区，武陵、雪峰两大山脉纵贯，峰峦起伏，沟壑纵横，溪河密布，洞穴幽深。自宋朝起，这里即是历朝统治薄弱区域，匪患绵延。解放前夕，湘西匪患尤烈。国民党反动派在湘西建立反共根据地。他们勾结地方股匪，组建了3个暂编军12个暂编师，还有“湘鄂川黔反共救国军”等成建制的10多股反动武装，总数达10多万之众。

湖南刚获和平解放，解放军主力乘胜推进，湘西已成兵锋所指。此时，蒋介石曾亲自写信要湘西匪首陈子贤“坚持游击战争”，还派白崇禧作为密使，带着10万银元和大批枪械亲赴芷江，收买湘西土匪，妄图变湘西为“反共游击根据地”。

1949年10月14日至16日，解放军第47军139师、141师及140师之418团，分三路合击大庸之敌，一举消灭国民党一二二军4333人，收编了暂编第一军12000余人，争取了陈渠珍起义。第二野战军在向大西南进军途中，歼敌8000余人，解放湖南境内一批县城，打通了湘黔、湘川两条公路线。

父亲的部队驻扎在永顺时，我军采取了军事进剿的同时，展开政治攻势，向匪兵家属解释政策，动员他们劝亲人下山交枪自首，主动报告匪情。为部队带路、送信、送粮，配合搜山。在我军的强大政治攻势下许多小股土匪纷纷投诚。父亲说他有一位远房侄子的兄弟加入了土匪，并且是一个小头头。得知这个消息，父亲通过远房侄子带话给他，要他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劝他放下武器接受宽大处理，带领自己的部下投降，愿意参军的欢迎，不愿意的可以回家种地。后亲自去他处，给他讲解共产党的基本政策。告诉他们，你们也是穷苦人出身，为了生计当土匪，和当地的大土匪还是有区别的。只要发下武器，再不骚扰附近的乡亲。共产党是既往不咎。后来他解散了自己队伍，带领自己的队伍放下武器投降了解放军。其他土匪也相继投诚，以此也削弱了土匪有生力量。69年父亲回到家乡还见到此人。据说此人在80年代去世的。

建国后

想想牺牲的战友，能活下来就是幸福的！

1949年11月中国成立中国空军，父亲由中南军区调到中南空军，兼任江西军区航空站站长（正团长职位）。1955年成立武汉空军调入武汉空军。一直享受正军级待遇（红军干部军委文件规定）。

父亲在东北解放战争时期，身体一直不好，所以到武汉空军没有安排具体工作。1954年因肝病晚期下了病危通知单，同病房的8个室友都没有活过一二年。父亲一直住医院于病魔做斗争，直到1975年病故。1955年授衔之时，贺龙到武汉，召见了张广财副司令员和父亲，还有红二方面军几个同志到他的塌下做客。他们吃饭时，贺龙关心地询问父亲的病情和待遇，说老同志不多，对我父亲说，按你的资格，给你授衔中校低了点。我给军委重新说说，给你军衔提高一至二级。父亲说，我们活下来就不错了，将官、校官没关系，对我们活下来的人就是幸福的。想想和我们一起出来战斗的战友是多么幸运呀！1958年身体稍有恢复就向组织要求分配工作。当时武汉空军肖前政委、余非政委认为我父亲大难不死，而且如果因为工作再次诱发原病反而不好。就没有同意父亲的要求。1960年正式离休。

1975年在父亲遗体告别会，武汉空军在肖政委、余政委亲自参加主持，宣读悼词：张学刚是一个忠于党、忠于人民、忠于军队的好干部好党员，党的好儿子。   

张学刚军旅履历

（作者说明：该生平是根据父亲填写的干部履历整理出来的。空白地方为履历不清楚，无法填写；部分变动是根据历史资料修改。）

END

【作者】张文进

【编辑】叶  红    彭  杰